第12章 娘的忌日

    光华殿前。

    “我是缙国使者江深大人之女,有要事求见陛下。请公公代为通传。”江惜芸敛妆一礼,举止落落大方。

    那掌事太监认出她,又见她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,感觉有些不对,忙不迭地进去禀告。

    不多时,便见殿门口的太监宫女神色一凛,整整齐齐地跪成两排,齐声道:“奴婢恭迎皇上!”

    紧接着那女官和她手下的宫女也都齐刷刷的跪下,屏息静气的低下头去。

    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缓缓踱出来,停在大殿门口,威严而平静地看着俯跪在他面前的人。

    他年已半百,相貌清瘦,额头眼角已有了显著而深刻的皱纹。岁月虽在脸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,他却依然身材挺直,目光锐利。

    身为周国的主宰,他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威仪,哪怕是带着和蔼的笑容,眼中仍有着挥之不去的冷峻与肃杀。

    在一群跪着的人中,俏然站立的江惜芸好似鹤立鸡群般的醒目。

    “你就是江大人的千金么?”

    周皇淡淡的微笑,语气平和。

    江深和江重跟在周皇的身后,惊诧莫名,不知道这小妮子又在闹些什么,江深躬身道:“陛下,这正是小女。她年幼不懂事,惊扰到陛下了。”

    江重朝周皇鞠了一礼,急匆匆地奔下台阶,拉着江惜芸小声道:“惜芸,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“哥哥。哥哥。”江惜芸很是委屈地扁扁嘴。望着爹爹和哥哥,她不禁心头一暖,刚刚还觉得受了欺负,此时见了亲人,忽然间就平缓了下来。

    于是她对着周皇盈盈一拜,抬起头来清声道:“陛下,我并非有意惊搅圣驾,只因为我在御花园中一时不慎,压坏了太子殿下的百合花,被罚杖责三十,我心中不服,特来求皇上评评理。”

    “嗯?有这种事么?”周皇的目光缓缓转到恪刑司的女官身上。

    那女官叩了个头,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,周皇静静听罢,摇了摇头,面上似有一丝无奈的笑意,“枫儿又在胡闹了。”

    他望着江惜芸一笑,“江姑娘,若要朕来评理,这件事情是太子的不是。你们远来是客,不过是压坏了几支花,无须责罚。江姑娘若是喜欢花,御花园中的鲜花你可任意采摘。”

    周皇笑容亲切,一派慈详,江惜芸怔怔看着他,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好。

    这反差也实在太巨大了。

    身为皇帝的父亲这般和善可亲,身为太子的儿子却那样令人厌恶。常言说,有其父必有其子,这话竟是错的。

    周皇挥挥手,已命恪刑司的一众宫人退下,略一侧眸,对着江深微微一笑,“朕管教不严,叫江大人见笑了。”

    江深连忙躬身还礼,“不敢,不敢,是小女调皮,年幼无知,惊动了陛下。”

    “三日后,朕要在咸元殿设宴,为各国尊使接风洗尘。列位若是携有家眷,都可进宫一聚。”

    周皇缓缓说道,目光从江深,江重,桑格,西域男人的脸上一一扫过。

    “列位使臣可先回驿馆歇息,等到三日之后,朕再与各位痛饮一百杯,一醉方休。”

    众人皆回礼,感谢周皇盛情。

    江惜芸拉了拉江重的袖子,悄声说:“哥哥,带我回驿馆,我不想呆在这儿了。”

    她粉面微愠,边说边愤恼地瞪了桑格一眼。

    那人的眼睛里好像长了钩子,一直笑嘻嘻地望着自己,真叫人难受极了。

    江重最疼妹妹,立刻就挺身而出挡在妹妹面前,挡住了桑格那馋狼样的目光。

    玄天宫,玄天宫,江惜芸现在对这里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大概是犯克吧,打从踏进这座宫殿开始,到处担惊受怕,干什么事儿都不顺利,还差点被人打了三十板子,如果可能,江惜芸永远都不想再来到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哪知周皇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般,突地转过头来微笑道:“接风宴的时候,江姑娘也一块来,到时朕再叫太子向你敬酒赔罪。”

    江惜芸只能干笑两声,“哪里哪里,陛下言重了。”

    一一一一一

    东宫。朝乾殿。

    这是周国太子的居所,亦是玄天宫里最华丽考究的地方,作为周皇的独子,他享受了这世上最耀眼的奢华。

    此时,这偌大的宫殿一片静谧。

    宫女和太监蹑着手脚,走路放轻了脚步,说话压低了声音,连咳嗽都是捂着嘴的。

    至于门口鸟笼里那两只会说话的彩色鹦鹉,也早就被拎得远远的。

    因为皇上刚刚进了太子的书房,严禁任何人打扰。

    檀木三脚鼎里袅袅升起了沉水香,高耸到顶的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书,周皇坐在儿子的书桌前,正静静地看着儿子。

    “枫儿,听说,你前晚不在宫中?”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去了灵阳湖?”

    “父皇派人跟踪我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我答应过你的,怎么会自食其言?再说你也长大了,又精通武艺,父皇很是放心,不必再派人保护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面对周皇郑重其事的解释,太子只是淡淡的应了声。

    他略略仰头,望着窗外虚无飘渺的空气,语声微涩,“因为那天,是娘的忌日。”

    周皇沉默了。

    太子看上去很年青,身材颀长,穿着月白色的蟠龙常服,有一缕阳光从窗格中透入,正好洒在他年青的脸上。颜如冠玉,俊美至极,那般的眉目清朗,明眸如星。

    “父皇,你怎么不说话?”太子淡淡望了过来,眸子里仿佛有着一丝说不明的疏离。

    周皇的声音黯沉了下去,“枫儿,你还在责怪我?”

    “父皇多心了。儿臣怎么敢责怪父皇?”

    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,“不提往事罢。我想,父皇这次来,应该还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吧?”

    周皇道:“今天我见了缙国使者江深。”

    太子的语气波澜不惊,“江深?他来无非是两件事,一是祝寿,二是想买粮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。他们要买五十万担粮草。”周皇笑了笑,“你是怎么猜到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