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2章 生如夏花,死如秋叶

    生如璀然的夏日之花,不凋不败,妖冶如火。

    死如静美的秋日落叶,不盛不乱,姿态如烟。

    神族,幽暗的天牢中,我满身血污,面色苍白,嘴唇龟裂。躺在地上,我身上灵力已被封印,胸口处有一滩血迹溢出。

    今天,本应该是我和魔弦大婚的日子,我应该穿上喜服,和他一起双双接受魔族百姓的祝福和朝拜。

    可我终究还是被天音开启的战神剑带了回来,战神剑在我手中,我用它杀了锦瑟,杀了灵仙,望月楼内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所有的人,还有那无数无辜的魔族将士,他们都因为我的失控付出了生命的代价。

    我的眼泪静静地在脸庞流淌,魔弦,那个我爱着的人,我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。他一定恨透了我,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的亲人,他的族人,还几乎杀了他。

    他会原谅我吗?他会恨我吗?

    我很想和他去解释这一切,我很想告诉他,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伤害他,伤害魔族的人,不管他原不原谅我。

    我都想留在他身边,哪怕他杀了我,也不能摆脱我,因为我对他有承诺,我早就认定了他。

    可惜,我做不到了。我被困住了,我的心被母亲孤月亲手碎了。

    孤月,母亲,我以为她会是我最后一个信任的人,可惜,她和梵家其他的人一样,还是背叛了我。

    我记得昨日我回到神族后,被她留住,她告诉我,她要看着我出嫁,她要让我幸福,她如此温柔,如此柔美。

    她第一次提出要帮我梳头,为我更衣,让我穿上神族的嫁衣回去找魔弦,她会让我幸福地出现在魔弦的婚礼上。

    我信了,在剑晨宫,我千年孤寂。五岁时离开她,住在这剑晨宫后,就再也没有和她亲近过。

    如今我要嫁人了,我渴望能让我的母妃亲自为我穿上嫁衣,得到她的祝福,嫁给魔弦。

    她为我梳头,为我更衣,我好开心,整个梵天家,我总算得到了一人得祝福,这就够了,她说过要送我一个礼物,是她为我准备的贺礼。

    哈哈!这份礼物果然厚重,碎心石,普天之下只有一件。天音辛苦从西海带回来的礼物。被我的母亲亲手拍进了我的心房,碎了我的心。

    当我痛苦不堪时,我的爷爷,梵天家的族长,带着八大长老封了我的修为,将我重伤。

    因为我是战神,因为我不肯屈从。因为我就算被碎了心,还想回到魔弦身边。

    魔弦,你知道吗?我被他们碎了心,可就算没有心跳,我还在想你。我的脑海里满满都是你。

    你笑的,你怒的,你悲伤的,你喜悦的,还有这次你对我失望的,你所有的神情都在我脑中,他们就算碎了我的心,可拿不走我的记忆,拿不走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。

    魔弦,我很后悔,我应该告诉你,我有了我们的骨肉。

    可惜,我不知道,我还有没有机会保住他,有没有机会带着他出现在你面前,让你知道我们的感情已经开花结果,我们有了孩子。

    但是,我可以向你保证。哪怕只要有一口气在,我也会保全他,保护你的孩子,我会带着他,杀出神族,带着他到梨花谷找你。

    除非,除非我不在了,除非神族杀了我。否则,没有人能阻止我找到你,回到你身边。

    我悄悄伸出手,轻轻抚摸着藏在心口的那个白玉戒指,是他给送的定情信物,自从他在剑晨宫给我后,我就再也没让它离开过我。抚摸着戒指,我就感到一阵暖意,驱散了我身上彻骨的寒意。

    我笑了,天音错了,他做到了,他真的做到了对我的承诺。

    我控制不了战神剑,杀了锦瑟,杀了灵仙,杀了魔族这许多的百姓。可是他,他宁愿死也没有对我动手,宁愿死也不会伤害我。

    我果然没有看错他,他是唯一一个值得我付出真心的男人,君既如磐石,妻自如蒲苇,就算刀山火海,地狱黄泉,我也会不离不弃。

    牢门这边有脚步声响起,天音回复神族的打扮,一身锦缎白袍,襟口处绣着金龙,缓缓走入大牢。

    我没有理他,也不愿意看他,他做了这么多的事,我永远不会原谅他。

    他轻轻走近我,静静地看着我,他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天帝,而我则是被打入天牢的囚徒,他来干什么?想过来展示他的优越感吗?

    还是想像以前一样,劝我放弃魔弦,嫁给他?我有些奇怪,如果是这样,他今天要白跑一趟了,就算他杀了我,他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。

    可是以他对我的了解,明知道不能做到的事情,他又何必再来浪费时间?

    难道他还有别的目的?

    他在我身边坐下来,将我抱了起来,搂在怀里,我一阵厌恶。

    闭上眼,不想看他,这个男人,我一秒钟都不想看到。

    他却不管这些,将我的脸紧紧地贴近他的胸膛,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黑发。

    轻轻说道:“月儿,你受苦了,我是来带你走的。”

    我被封住修为,被他抱在怀中,无力反抗。

    冷笑道:“天音,你不必再惺惺作态,我不需要你可怜。放开我!”

    天音没有理我,依旧把我牢牢抱在怀中。

    轻轻说道:“月儿!很快,你很快就要彻底属于我了,你知道吗?

    我终于做到了,你会忘记魔弦,嫁给我,成为我的妻子,神族的天后。

    你再也不会受苦了,我会和你永远在一起,再也不会分开。”

    我哈哈大笑,盯着他,说道:“天音,你知道吗?

    这是我的听到最可笑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我告诉你,哪怕太阳从西边升起,哪怕沧海变成桑田,我也不会嫁给你。

    我要嫁,也只会嫁给魔弦,我梵月的夫君,这辈子只会是他。

    想让我嫁给你,你简直是痴心妄想!”

    天音猛地捏住我的下巴,冷笑道:“月儿,痴心妄想的不是我。

    是你!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离开神族吗?

    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嫁给他吗?

    我告诉你,月儿,这辈子,你只能做我的妻子,成为我的女人。”

    我冷笑道:“是吗?那你告诉我,你有什么办法让我忘了他?

    你有什么办法拿走我的记忆?就算你碎了我的心,你也得不到我。

    我的脑海中满满都是他,除了他,我不会嫁给任何人。”

    天音笑了,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蛋,我试图别开脸。

    却被他猛地捏住下巴,他逼我看着他。

    说出我这辈子听到的最恐惧的话:“月儿,我们找到办法了。

    我这次来,就是带你去禁宫,你的爷爷已经同意,八大长老会对你施行禁术,拿走你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我目瞪口呆,我恐惧地盯着天音,喊道:“不!你骗我,你故意骗我的,对不对?你是想让我害怕,对吗?”

    他哈哈大笑,手臂一伸,站了起来,将我从地上抱起。

    轻轻说道:“月儿,我没有骗你,你上次离开剑晨宫时。

    问我有没有办法将魔弦从你脑海中拿走。

    那个时候我就知道,如果不能让你忘了他。

    你就永远都不会属于我,于是我找遍了神族的典籍,终于被我找到,抽取记忆的办法。

    你看到锦瑟的样子了,我们已经在她身上试过了,原来真的可以……”

    我脸色大变,胸口一闷,浑身冰凉。

    他们……他们真的可以拿走我的记忆,让我忘了魔弦?

    不行!他们不能这么做,我不要忘了魔弦,我宁愿死也不要忘了他。

    我拼命抓住天音的衣襟,眼泪如瀑般涌了出来。

    我终于放下自尊,求他:“不要!天音!我求你,不要拿走我的记忆。

    我答应你,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!我会嫁给你,我永远不离开神族。

    我求你,你们已经碎了我的心,不要再拿走我的记忆。

    我求你,我不能忘了他,我不可以忘了他!”

    天意静静地看着我,说道:“月儿!不要为了那个人求我,他不配。

    你一定要忘了他,安心做我的妻子。”

    我快疯了,他如此冷血残忍,那一刻,我无比后悔,为何不在落霞谷杀了他?

    天音说完,稳稳地抱着我朝禁宫走去。

    我开始疯了一样地拍打他,可我阻止不了他。

    禁宫内,我双目失神,静静地躺在地上,没有看任何人。

    八大长老,天音和我的母亲孤月分列在我身侧。

    母亲心疼地看着我,她低下身,轻轻抚摸着我的脸。

    温柔地说:“月儿!对不起,母妃这是为了你好。

    你贵为梵家和我月宫的大公主,怎可嫁给一个魔族的男人?

    天音答应我,只要你忘记了魔族的事,他就会娶你,一辈子对你好。

    月儿,你再忍耐一下,马上就好……”

    我哈哈大笑,盯着她,眼神中充满了恨。

    说道:“为我好?你知道什么是为我好吗?

    为我好!你就应该知道,什么是我真正想要的。

    你根本不配做我的母亲,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你从我五岁时,就离开我了。

    我明明是女身,却为了梵家承担不属于我的责任。

    这些年,你关心过我吗?你了解过我吗?

    你知道我真正喜欢的,爱的人是谁吗?

    你和他们一样,不过想把我变成你们的傀儡。

    一个没有爱,没有回忆的白痴!”

    孤月猛地呆住,她怔怔地看着我,咬咬嘴唇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我却不想再看她,疲倦地闭上眼,静静地想着魔弦。

    天音摇摇头,对八大长老说道:“开始吧!”

    我睁开眼睛,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
    说道:“你们会后悔的,今日你们如此待我,碎我心,毁我记忆。

    我梵月发誓,如果有一天,我恢复记忆,会带着战神剑,回到神族,杀光你们。”

    ******************

    那一夜电闪雷鸣,风雨交加,我如此绝望,我用尽全身力气。

    希望能留住关于魔弦所有的点滴,它们一点点从我脑海中抽出,离我而去。

    我死死地用血脉之力缠住它们,希望能将它们留下。

    根本不顾念脑海中钻心的痛。

    我只知道,就算是死,也不能将他从我脑中抹去。

    哈哈!我听到了母亲的尖叫,我听到了八大长老的怒吼。

    因为我,他们用尽了力气,也不能根除我头脑中关于他的记忆。

    我快死了,我知道,因为最后一次他们抽走的记忆中,已经浸透了我的鲜血。

    我打算和这些剩下的记忆同归于尽,我宁愿陷入沉眠也不想屈服。

    他们要拿走我剩下的记忆,就只有将我杀了。

    没有人,没有人能将我脑海中的魔弦带走。

    我的口鼻都在流血,我却在微笑。

    魔弦,就算这辈子我再也回不到你的怀抱,可我会永远在有你的梦中睡过去。

    对不起!我最终还是保不住你的孩子。

    我太自私,我不想忘了你。

    永别了,魔弦,我坚持不了太久了。

    没有人能阻止我,我已经将我的血脉之力全部集中起来。

    他们别想带走属于你的最后的记忆,我要毁了我头脑中所有的经脉。

    这样我就能留住你了,我会从此陷入沉眠,带着有你的回忆死去。

    我答应过你,有你的地方就是月儿的归宿。

    对不起!弦哥哥,我要走了!

    如果有来生,我还会找到你,做你的妻子。

    我的血脉之力开始从我身体中的各处经脉中汇集,朝我的头部急速撞去。

    我听到爷爷的惊呼声,他和天音朝我飞奔过来。

    可惜,他们阻止不了我,血脉之力在我的血液中运行。

    除了我自己,没人能阻止我。

    我的母亲发了疯,她扑到我身上,推开天音和爷爷。

    一遍遍告诉我,让我不要这样对她,告诉我,她后悔了……

    可惜,太晚了,她犯下的错已经不能弥补。

    我静静地让血脉之力蔓过我如玉的脖颈,那里现在一定血红一片。

    当那道艳丽的红蔓过我的唇,我的眉眼,就会将我彻底带走。

    再也没人能将我和魔弦分开了!

    我轻轻笑着,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。

    我根本不害怕,只要能和魔弦在一起,哪怕是下地狱我也愿意。

    我听到天音在狂吼,我听到爷爷在绝望地呼唤我。

    我笑了,那道血红已经蔓过了我的唇。

    快了!我很快就能在无边幻海中,和魔弦永远在一起了。

    我的母亲孤月突然发了狠,她抱着我的头,流着泪,凑到我的耳边。

    轻轻说道:“月儿!娘错了,你给娘一个机会,让娘弥补你。

    你向你发誓,会保住你的骨肉,归还你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我继续让血脉之力朝我的鼻翼蔓延而去,用微弱的声音告诉她。

    “娘,你放手吧!我不再信你了,让我走吧!

    我会在无边幻海中永远和他在一起。

    再也没人能阻止我们了。”

    孤月疯了,她拼命地抱紧我,用她冰冷的唇吻着我同样冰冷的脸。

    她哭喊道:“不要!月儿,不要这样对我,你是我唯一的孩子。

    你是娘的命,你不可以带走娘唯一的希望。

    娘发誓……娘发誓,娘用月神之光发誓。

    如果娘做不到刚才对你的承诺,就让月神之光消失,月宫覆灭。”

    我呆住了,月神之光,是月宫最重要的法器,没有它月宫会覆灭。

    娘是月宫之主,她用月神之光发誓,这个誓言实在太重。

    她说的是真的吗?我还可以相信她吗?

    我没有动,那道血线静止在我的鼻翼。

    娘俯下身,凑近我,轻轻说道:“月儿!你如果爱他,就给自己一个机会。

    你死了,他会痛苦万分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微微一动,魔弦,我答应过他要回去找他。

    我不能这样对他。

    娘抚着我的脸,轻轻说道:“月儿!给孩子一个机会,让他活下来。

    你没有权利带走他,就像娘,也没有权利让你忘记那个人一样。

    娘做错了,会弥补你,你今日如果错下去,就永远没有机会弥补了。”

    我心中大震,娘说得对,只要我活着,就有机会。

    我有机会找回记忆,也有机会回到魔弦身边。

    我不能一死了之,我不能这样残忍地对魔弦,也不能带走他的孩子。

    一滴清泪从我的眼中滑落,我握住娘的手,将魔弦给我的戒指放到她手中。

    血脉之力如潮涌一般褪下,消失在我身体中……

    ------题外话------

    很难过,这一章用了泰戈尔的诗来演绎,生如夏花是我最爱的一首诗。梵月遇见魔弦,如夏花般绚烂盛开,可人力终究不能逆天,他们离别是秋天,她终于选择如秋叶般殒落,不盛不乱,姿态如烟!